5月19日，英国王储查尔斯官邸发布了查尔斯王子支持“为英国采摘”（Pick For Britain）的宣传视频，呼吁更多英国人参与季节性农作物采摘收获工作，以应对疫情带来的农业劳工短缺。有意向的英国人和需要招聘劳工的农场雇主、企业主等都可以通过Pick For Britain平台进行联络。

图片来源：Pick For Britain 官网

新冠疫情下，由于大量咖啡厅和餐厅的关闭，最初阶段英国农场主也因供应链调整不及时、需求骤降不得不倒掉滞销的牛奶。但这一问题随着民众恐慌情绪的缓和及供应链的调整已经得到了缓解。这之后，劳工短缺成为了英国农业面临的最突出的问题。三月就有东部媒体报道称¹，（三月初）尽管相比其他产业，农业受新冠疫情影响相对较小，但疫情可能导致的封锁和旅行禁令将会严重影响春季乃至夏季的农作物采摘、收获，从而影响英国农业整体的顺利发展。这种影响与英国和部分西欧国家的农业特点有关。首先，英国的农业本身还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而且严重依赖季节性外来劳工。仅仅一个收获季全英就需要七万到八万劳工。这些劳工大部分来自东欧，由于年年都来英工作，往往都有丰富的经验，熟悉采摘流程，还拥有天然的语言优势可以帮助新的外来劳工迅速熟悉工作内容。今年由于疫情影响，许多季节性劳工无法前往英国，因此许多农产品都可能因未及时采摘而烂在地里。其次，英国既是农业进口国也是出口国，无法收获就意味着农产品出口受影响。面临同样困境的其他西欧国家对英的农作物出口也会受限。英国一位农场主表示，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一方面英国无法进口西班牙产的橙子，另一方面本地的苹果却超出了本土需求，而且还无人采摘。

从三月底到五月底，随着主要作物收获季的陆续到来，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媒体报道农业劳工短缺问题，并呼吁疫情期间无法从事本职工作的英国本地人包括停课的大学生投入农业工作。四月，英国一家主要农产品供应商甚至包机从罗马尼亚请回了150名劳工。但是，一次次的反复呼吁也表明，现在参与到Pick For Britain运动的英国本地人人数远远补不上八万的劳工缺口。此外，英国种植者协会的首席执行官Jack Ward还表示，临时雇佣本地人组成的这支“土地军队”具有很大的不稳定性。六月，英国仍需要近四万农业劳工参与农作物收获，但随着英国对内逐步解封，这支“军队”的临时农业工作者中将会有很大一部分返回自己原有的岗位，缺口将变得更难补。²

新冠疫情中英国暴露的农业劳工短缺问题短时间内的无解，背后是英国农业对外来劳工的依赖。但英国农业领域目前的焦虑氛围并不仅仅来自于疫情，更大的不安源于另一个像疫情一样前景难以捉摸的问题：脱欧。

5月13日，农业法案三读在英国下院通过，而此前提议的修订案（即新的第二条）则被328比277票否决。这份农业法案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脱欧后的英国农业新政策。法案强调最大程度上扩大英国食品生产、保障食品安全，同时应对气候变化、保护环境。法案还提出了“Public money for public goods”（public goods指干净的空气、水、较好的动物福利等），即对保护公共环境的农业从业者提供奖励，以代替现有的按劳作土地总量向农民支付补贴的支持制度。³

表面看来，这份农业法案兼顾多方面，的确很有雄心，但现实中它却无法让农业从业者心安。首先，在“脱欧”讨论中农业一直被放在不起眼的位置，虽然法案声称将确保脱欧后英国农业得到匹配欧盟水平的资金支持，但从业者担心，公布相应资金发放细节的日子遥遥无期，农民得不到真正的、及时的政府支持。比如“Public money for public goods”的口号虽响亮，但却没有任何具体执行的解释。其次，修订案被否决也让从业者担心政府和保守党所谓“不在维持英国标准上有任何妥协”的保证只是敷衍。修订案明确要求新的农产品和食品进口国际条约不仅要符合世界贸易组织的安全规则，也要符合英国自己的标准。这项条款被否决的原因显而易见：坚持英国标准很有可能成为英国与其他国家达成贸易协议的直接阻碍，因而不利于脱欧后的英国寻求最大贸易利益。相比许多其他国家，英国的农产品生产处理标准在食品安全、动物福利等方面要求更高。2019年，英美关于“氯洗鸡”（“氯洗”即在屠宰后使用高浓度氯水进行杀菌）产生的争议归根结底还是英国是否要坚持原有标准的自我挣扎。对于英国标准支持者而言，如果不要求进口农产品也遵守英国标准，英国本土农产品生产者就会面临高标准、高成本带来的更高竞争压力，同时也会使英国引以为豪的“高食品安全、高动物福利”的标准变成笑话。再次，随着英国—欧盟第三轮谈判无果，无协议“脱欧”的阴影扩大更加让农业从业者焦虑。欧盟地区是英国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地，英国全国农场主联合会曾就此表态，称无协议“脱欧”对英国农业的影响将是“灾难性的”⁴。

5月19日，英国公布了新的英国全球关税制度（UKGT），它将取代现行的欧盟共同对外关税制度（Common External Tariff）并于2021年1月1日生效。新的关税制度下，60%的贸易都将是免关税的，而关键产业会受到保护，其中就包括农业。尽管如此，在自由贸易支持者们欢呼的同时，正在为收获季发愁的英国农业从业者依然在担忧官方“支持英国农业”的表态背后是不是仍旧把农业当作“牺牲品”以换取关键贸易协议的达成。据《泰晤士报》报道，五月中旬，鲍里斯·约翰逊召集了部分国会议员，劝阻他们不要支持将有关食品标准的承诺写入法律⁵（去年的保守党宣言承诺，绝对不会在贸易谈判中就环保、动物福利和食品标准做出让步）。农业法案修正案被否定时有议员表示，标准问题是贸易法案应当关注的内容⁶，但于5月20日二读通过的贸易法案并没有提及该内容⁷。

近年来英国一直致力于成为环境友好型农业发展模式的全球领袖，自1991年动物福利被引入英国法律之后也一直引以为豪。之后十年，英国养猪业由于自身标准高于欧陆标准受到重创，养殖场数量直接减半⁸。2020年，英国要建设“全球英国”，也不能以“保护”之名刻意增加农业关税。疫情打击农作物收获和出口，脱欧让“坚持英国标准”迟迟得不到法律保障、未来竞争压力剧增，这两团阴云还将持续笼罩在英国农业上空。

（作者简介：刘梦轩，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1^参考Eastern Daily Press报道：https://www.edp24.co.uk/business/farming/how-will-the-coronvirus-outbreak-affect-food-and-farming-1-6560596

2^本段参考：https://metro.co.uk/2020/04/20/brits-answer-call-farm-workers-thousands-still-needed-12583520/；https://www.ft.com/content/6511fc68-80a3-11ea-82f6-150830b3b99a

3^参考英国环境、食品与农村事务部官网：https://deframedia.blog.gov.uk/2020/05/14/landmark-agriculture-bill-completes-house-of-commons-journey/

4^引自英国全国农场主联合会NFU官网文章：https://www.nfuonline.com/news/latest-news/no-deal-catastrophic-for-british-farming/

5^参考：https://www.thetimes.co.uk/article/pledge-to-step-up-transatlantic-trade-talks-75sk7cxdr

6^参考《卫报》报道：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20/may/21/farmers-urge-government-protect-food-standards-trade-bill

7^参考《新政治家》文章：https://www.newstatesman.com/politics/economy/2020/05/what-s-wrong-trade-bill

8^参考《新政治家》文章：https://www.newstatesman.com/politics/uk/2020/02/brexit-isnt-done-what-next-agricul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