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英国工作及退休金部部长（Work and Pensions Secretary）特蕾丝·科菲（Therese Coffey）在被问及政府是否承认应对疫情不力时，对《天空新闻》表示，政府只能根据专业人员的建议做出决定，而人们认为政府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只能说明政府当时接收的是错误的科学建议。同时，约翰逊的发言人詹姆斯·斯拉克（James Slack）也表示，“科学家们提出建议，官员们做出相应的决定——这就是政府的运作方式。”¹ 英国政府把疫情应对不力的“锅”甩给科学家，可这一“甩锅”逻辑并不能掩盖政府决策的失误。

通过复盘英国政府出台的抗疫措施，英国政府所犯的错误主要有：在疫情爆发初期放弃了大规模核酸测试，全面封锁令和居家隔离令出台得太晚，还有最开始的群体免疫的思路。政府当时做出这三个决定的时候，或许是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的。那这三大错误真的都是科学家的错吗？

英国政府在疫情期间主要接受的是SAGE的建议，然而英国政府并没有公开SAGE提出的建议。英国政府对SAGE向政府提供的科学建议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政府仅仅公布了两周前参加该小组的成员的名单，并且没有公布完整的会议记录。虽然政府已经公开了SAGE审议过的一些文件，但是由于公布时间远远晚于文件提交给政府的时间，因此文件内容是否有所改动我们不得而知。同时，根据这些公开的文件，SAGE还审查了90篇论文，然而这些论文也没有被公开。

尽管我们暂时无法得知SAGE对政府提供的科学建议的具体内容，但从政府应对疫情时的反应来看，在疫情爆发的早期阶段，SAGE用应对大流行性流感（pandemic influenza）的方法来指导如何抗击新冠病毒。²大流行性流感病毒是一种死亡率低，R值³（R Value）较低（约1.3）且潜伏期短的病毒，而在疫情爆发初期，根据BBC 3月18日的报道，英国大部分地区的R值都低于1。

https://www.bbc.com/news/health-52473523

这些数据很可能导致SAGE误判了疫情的严重程度，以至于政府采取了“群体免疫”这样的政策。

然而在英国爆发初期，英国政府从来没有明确解释在抗疫早期阶段为什么放弃大规模追踪以及大规模核酸检测。大规模追踪和检测是减缓大流行病过程中的重要一环，科学家们不可能建议政府放弃这些措施，即使当时疫情没有那么严重。同时，许多作为政府顾问的科学家们认为政府的封城令出台得太晚了。埃克塞特大学高级临床讲师巴拉特·潘哈尼亚（Bharat Pankhania）博士表示，“政府做出的许多决定都忽视了基本的公共卫生科学。”“从放弃追踪，封城到提供正确的防护设备，无视基本的公共卫生科学可能导致了不必要的死亡。”⁴潘哈尼亚认为，尽管政府声称它每一步措施都接受了科学的指导，但其推迟封城的决定很可能是“出于经济考虑，而不是出于科学。”

英国政府在公布其抗疫决策时，常常会用科学来为其政策背书，然而科学界对政府措施的科学性存在诸多质疑。爱丁堡大学全球公共卫生主席德维·斯里达哈尔（Devi Sridhar）教授表示，“作为科学家，我希望我再也不会听到政客们所说的基于最佳科学和证据，用科学依据来为政府政策背书显得毫无意义。”⁵如果英国政府真的如此遵从科学家的建议，又为何忽视了世界卫生组织专家们的建议呢？WHO总干事谭德塞·阿达诺姆（Tedros Adhanom Ghebreyesus）在3月11日就提出警告，“国家从遏制转向缓解的想法是错误和危险的。”而英国政府在疫情爆发初期采取的措施就是“缓解”，英国政府当时没有采取严格的隔离措施，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核酸检测，这些错误导致了英国成为欧洲新冠死亡病例最高的国家。

现在，英国政府为了避免媒体和民众的指责，把科学家拿来当挡箭牌，这又引发了科学界新一轮的批评。科学家阿德里安·史密斯（Adrian Smith）⁶在接受《伦敦时报》采访时批评了政府“甩锅”给科学家们这一行为。他表示，政府官员们不应该在应对冠状病毒时说“我们只是在做科学家告诉我们的事情”。

英国政府的“甩锅”逻辑是不具有说服力的。首先，英国政府目前并没有公开科学家们到底给政府做出了怎样的建议，我们暂时无法得知政府的抗疫措施是否与这些建议相符合，这样不透明化的处理已经遭致了大量的非议。再者，拿科学家们当替罪羊，这样会导致民众对科学家的不信任，政府难以再拿科学建议作为政策正确性的依据。同时，这一逻辑是有害的，若英国以后再次遇到公共卫生危机，科学家们对政府官员们的信任程度，民众对科学家们、对政府官员的信任度都会降低。因此，与其把责任全部推给科学家们，英国政府不如反思一下自己所犯的错误有哪些。英国政府应该承认自身应对疫情不力的事实，虽然这会招致批评与质疑，但这也体现了政府的担当，并有利于接下来抗疫措施的开展。在新冠疫情这场公共卫生危机面前，政府应与科学家们携手合作，而不是将科学家当作挽回政府声誉的棋子。

政府在应对新冠疫情的时候，需要合理运用科学家们的提议。政府官员作为决策者，应当综合考虑、平衡利弊，在科学基础上做出相应的决策。

（作者简介：田珂源，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1^参考自网址https://www.pressherald.com/2020/05/19/uk-government-fights-after-minister-blames-wrong-scientific-advice-on-virus/

2^ The Sage advice must be published now to find where Britain got coronavirus wrong by Anthony Costello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20/may/18/sage-advice-britain-coronavirus-science-government-policy

3^ R值即基本传染数（Basic reproduction number），是在流行病学上，指在没有外力介入，同时所有人都没有免疫力的情况下，一个感染到某种传染病的人，会把疾病传染给其他多少个人的平均数。基本传染数通常被写成为R0。 R0的数字愈大，代表流行病的控制愈难。在没有防疫的情况下，

若R0 < 1，传染病将会逐渐消失。

若R0 > 1，传染病会以指数方式散布，成为流行病（epidemic）。但是一般不会永远持续，因为可能被感染的人口会慢慢减少。部分人口可能死于该传染病，部分则可能病愈后产生免疫力。

若R0 = 1，传染病会变成人口中的地方性流行病。

4^ Where did it go wrong for the UK on coronavirus?

Analysis by Luke McGee and Mick Krever, CNN https://edition.cnn.com/2020/04/30/uk/britain-coronavirus-missteps-boris-johnson-analysis-gbr-intl/index.html

5^ Scientists criticise UK government's 'following the science' claim by Hannah Devlin and Sarah Boseley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0/apr/23/scientists-criticise-uk-government-over-following-the-science

6^ Adrian Smith是英国著名的科学研究院皇家学会（the Royal Society）的统计学家和现任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