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国面对疫情时有效快速的行动相比，英国疫情期间最需要的口罩等物资都无法保证供应。NHS将有效期截至2016年的口罩贴上2021年到期的标签，发放给多家社区门诊，ASDA宣布所有商品限购三个，政府急需的检测试剂被私人诊所高价贩卖。中国面对疫情的从容和英国的狼狈都指向了一个问题——完整的产业链在面对全球性挑战的时候是多么重要。
完整产业链的必要性
经过多年的经营，英国的产业链已经实现了所谓的“转型”，即把高附加值的产业移向国内，把劳动密集型、环境污染大、利润空间小的制造业移往国外。这是资本主义世界制订的规则，这套规则也曾让他们在经济领域占尽优势。但在“西方淡化，多边崛起”的全球化时代，当大洋彼岸的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迅速反映到自己的经济政策上。英国希望在这样的背景下成为“独立大国”，经济稳定举足轻重，而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对于应对极端经济情况，并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稳定来说十分重要。产业链完整的必要性凝结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可以为国内外政策提供更大的操作空间，另一方面也不会在国际战略上受到与自己的产业链存在供应关系的国家掣肘。
所谓的为国内政策提供更大操作空间，即在全球面对极端经济情况时，通过国内自产自销来缓冲世界经济带来的冲击，为制订最终的应对政策争取时间。在爆发疫情的各国都关闭边境并且如数家珍般地守着自己有限的抗疫资源时，完整、一体化的产业链为承受疫情带来的打击，等待进口物资的到达有着重要作用。这赋予了决策机关更多的选择，或者说，这让政府拥有以“壮士断腕”这样的措施与疫情打持久战的勇气和实力。
而对于对外政策上的改变，则是因为欧洲发达国家普遍存在着产业链不完整，重心只放在附加值高的产业上的问题——这是资本主义趋利避害的天性使然——英国在附加值高的产业方面与别国比较，只是优劣的区别，而在发达国家所缺少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等现在产业链上基本“空白”的领域，却可以获得较大的优势。这对于脱欧后依然亟需欧盟市场的英国，是不可多得的机遇。对内可以维护经济稳定，对外可以进行优势输出，这对“独立大国”的最终目标来说，是极有价值的两个点。
除此之外，在制订国际战略这个方面，完整的产业链提供了更大的自由选择权。美国97%的抗生素来自于中国出口，其他发达国家在这个方面存在相似的情况。面对疫情对全球的冲击，英国媒体打趣般地发表了这样一个观点：“现在中国如果想毁掉资本主义世界，只需要停止向我们出售医疗用品就够了。”中国当然不会这么做，但这句话的确显示出了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突如其来的疫情把发达国家都装在了一个盘子里，他们始终都是被动的，如不诉诸有能力的外国，则会处在一种无计可施听天由命的状态。而获得一体化的产业链，则多少能逆转或者减缓这种状态的到来。
对英国本就阻力重重的“独立大国”最终目标而言，不仅仅是疫情期间的国际战略，还有之后对各种国际关系的平衡，如果总是受制于人，那么优势又从何谈起呢？到头来“独立大国”也只是一句口号罢了。
完善产业链所面临困境
在如此有必要完善产业链的情况下，英国却不仅没有在已经被“抛弃”了的，附加值低的产业上做文章，而是让传统的汽车制造业等强势科目也因为脱欧遭受不同程度的打击；此外由于当下的政治秩序，真正实现产业链的完整和一体化，还是阻力重重。阻力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脱欧和疫情共同作用下的经济影响，二是国内政治民粹主义抬头以及资本主义价值观造成的政治影响。
2019年4月，英国制造业下滑3.9%，为2002年6月以来最大降幅，经济整体连续第2个月萎缩。由于原计划在三月的脱欧时间推迟，脱欧前囤货而带来的提振效应消散和汽车生产商提前推进关闭工厂的计划，导致英国制造业产出创近17年来最大降幅。脱欧之后随着英国成为欧盟的“外人”，相当程度上再继续利用欧盟市场的成本要增加，导致英国扩展产业链的操作空间进一步缩水。
为了面对疫情对经济的冲击，英国通过降息刺激需求，政府支付员工80%的薪水等手段应对经济衰退，但大量印发货币必然会为疫情后从疫情引发的经济危机的复苏中埋下隐患。用第三产业的方法来弥补第二产业的不足，始终无法解决制造业衰退的本质问题。虽然追逐高附加值的产业有着趋利避害的考虑，但对于一个有着“独立大国”野心的国家来说，经济发展的稳定性和高增速同样重要。但目前英国还处在第一种心态之中，所以在经济方面，完善产业链阻力重重。
除此之外，国内民粹主义作为一种批判性和反叛性的思潮存在，对精英政治的合法性提出质疑，具体体现为没有人甘愿牺牲自已的权利来满足更高级的国家利益。这点将通过民粹主义的民主体现在英国的国家政策上。扩展产业链势必会导致已经“输出”的附加值低的产业的弊端重新回归英国，如环境污染、收益降低等等问题。民粹主义对这些为了换取经济稳定性而必须做出的“牺牲”的抵触心理导致国家宏观战略无法真正做到上行下效。
同时，民粹主义还导向世界观层面上自我意识的突出。英国从第一次工业革命起，经历了从用环境的代价换取发展、对工人权利的讨论、工业制造业产业转型、由“世界工厂”到全球金融中心的转变，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这个过程塑造出英国人的自我意识和价值定位，在这种价值定位中，英国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而不是“开倒车”。被看作英国“脱欧”推力之一的难民问题，实际上对英国薪资和就业方面的影响只是让收入最低的英国本地人每年的薪水下降几便士而已。但由于这有悖于英国人对本民族的认同感，所以才变得不可接受。同样，把劳动密集型产业迁入英国收入较低的地区，对于英国人的意识形态来说，也是“不可接受”。
最后就是在资本主义的价值观中，“私人承包”意味着更高的效率，“国营”则意味着资源的不合理分配。而完善产业链意味着要把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产业迁入国内，“私人”无法在这其中看到经济利益，资本主义的价值观也难以接受这样“倒退”的行为，这使得国家决策处在一种两难状态之中。
综上所述，疫情和脱欧带来的社会和经济动荡表现出英国建设完整的产业链的重要性。但由于经济方面没有很大的利润空间，政治方面由于民粹主义抬头和资本主义世界观不接受这两个因素，让英国通过完善产业链来维护经济稳定的这条路走得十分艰难1。
（作者简介：付博锐，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1参考资料：
‘Citizens’ Rights, Human Rights – Which law after Brexit’ by Anthony Speaight QC – Politeia
欧洲民粹主义的内在动力_超越经济逻辑_梁雪村
‘China Coughs, The World Gets a Coronary’, by Alex Story – Polite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