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日，英国脱欧后的第一天，马克龙给英国人写了一封“情书”，信中说明了自己完全支持英国人民的决定，回顾了英国对欧盟各个领域做出的的伟大贡献，承认欧盟在某些方面做得的确不尽如人意，并说出了他对英法未来关系的展望——进一步加强两国在军事领域的合作。这和2019年12月马克龙对英国的态度完全不同，当时他站在欧盟这一边谴责英国脱欧的行为，促成这一转变的原因集中在国防领域，并且折射出一些其他领域的问题。
英法间军事联盟的历史沿革
1905年，英国政府和法国政府之间为了缓解双方在殖民地问题上的摩擦达成了一项协议，这是一项在军事领域的合作，内容是双方在和平时期一起规划战时的合作。这项合作并不深入，只有少数内阁成员和将军们参与策划。1914年一战打响，这项协议转换成为英法两国之间更深层次的军事合作，并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1918年随着一战的结束，英法对该协议的态度迥然相异：法国期待保持并且加深两国和平时期的军事合作，英国却想把主要精力投放在世界上而不仅仅是欧洲。直到20世纪30年代中期纳粹德国野心重现，两国才再次建立起在军事方面的合作关系。二战结束后，法国同样一直寻求与英国的军事合作，直到1949年北约成立，法国在安全问题上的焦虑感下降后，才暂缓了对这一合作的追求。
但加入北约也意味着国家在安全问题上的自主权很大程度上要受到美国影响，事实也正是如此。英法之间独立的军事合作迫于美国的压力而停止，法国在看到美国对欧洲如影随形般的威胁后投身于欧洲一体化建设，试图用一个强大的欧洲来抗衡美国的威胁，后来英国也走上了欧洲一体化的道路，这也使得法国松了一口气。
一直到英国脱欧之前，这样的安全环境对法国来说都是过得去的。虽然2019年年底法国总统马克龙发表了令人震惊的北约“脑死亡”的言论，但笼统地看法国仍然处在北约这个集团为它提供的温室之内，更何况那时马克龙还一腔热血地谈着欧盟治理，略带醋意地高调批评英国脱欧的行为。
马克龙说这番话有一定的合理性：欧盟的权力核心原本是英法德“三驾马车”，但这三者的地位并不平等。英国和法国都是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同时也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虽然德国在欧盟这个小圈子里地位也不低，但是和这两个老大哥比起来还差了些火候。1月31日英国一离开欧盟，法国就成了欧盟中唯一一个拥核国家，马克龙也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所谓的欧盟改革、欧洲独立安全体系建设，实际上背后的潜台词就是英国走后，欧盟的老大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法国。
但是马克龙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底气是不够的：欧盟中的另一个巨头德国，在欧盟建立独立安全体系和欧盟改革方面一直不是很积极，只凭借法国的力量并不足以推动欧盟改革——尽管马克龙主观上很想这么做——法国一边宣布自己的核弹头可以保护欧盟安全，一边游说欧盟国家建立与俄罗斯的友好关系，这都是为了法国自己的国家利益能尽可能地脱离美国通过北约的操纵。所以这个时候，与英国重新建立所谓“和平时期军事联盟”就变得重要起来。让英国以另一种方式参与到欧洲的独立安全体系建设中来，或许对双方都有好处。
欧盟改革助力英国树立新形象
英国在2020年1月31日正式脱欧，但双方依旧有很多重要问题没有谈拢，漫长的过渡期如果没有外力的介入，那么双方在关键问题上的分歧依旧难以解决。2020年双方经济本就都面临着下行压力，再加上这次疫情因作用于中国市场对他们产生间接影响以及作用于他们本土对他们产生直接影响，双方在相关问题上锱铢必较也是必然。而马克龙对英国态度的转变以及法国和欧盟对改革的需求及他们面临的实际挑战，对英国树立“世界大国”这个形象的目标而言，是个好消息。
原因可以归结于以下两方面：
英法更深层次的合作有利于建成更平等的英美关系。法国积极推动欧盟改革中的国家利益与英国想要树立世界大国形象的国家利益有一部分是重合的，那就是这两者的实现都必须尽可能地摆脱美国的控制。脱欧前英国的背后隐隐约约是美国的身影，脱欧后又由于鲍里斯约翰逊和特朗普两人的政治目标迥然相异，双方国内政治形势也错综复杂，两国所谓的“特殊关系”在未来有很大的随机性，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英国想实现其“独立大国”的目标，就不能囿于这一段关系，从顶着美国的压力用华为的技术一事来看，英国的决心可见一斑。
而对法国来说，美国通过北约对欧洲安全体系的操纵本来就对法国引导下的欧盟改革不利，加上法国和美国在军火出口等领域有着利益冲突，在对伊朗问题上法国迫于美国的压力也不得不做出不利于欧洲安全的决定，这一系列的利益分歧更加坚定了法国脱离美国控制和推动欧盟改革的决心。
在这种情况下，英国和欧盟中影响力最强的国家之一建立更深层次的合作关系对英国是有利的。首先英国可以在这段关系中获得一笔不菲的政治资；其次是在英国同美国周旋的同时，与法国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大大降低了后院起火的可能性；最后，一个有着独立安全体系的、独立于美国控制的欧盟，本身对英国也有积极意义——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说，只有当欧洲摆脱美国的压力，英国才能和欧洲建立一个真正对英国有利的关系，而不是在欧洲的背后看到美国施加的政策压力。
英法更深层次的合作有利于化解英欧分歧。上月底英国正式脱欧时，欧盟方面就已经摆明了态度——英国虽然不再是一个欧盟国家，但仍然是一个欧洲国家。这也就意味着两者之间的联系始终都会有一层特殊的色彩，近期双方关于贸易协定的谈判久而不决也是这个原因：英国想作为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和欧盟合作，而欧盟想让英国继续按照所谓的“欧盟标准”走，这导致双方在渔业、金融、个人数据保护等方面都存在分歧。
通过与法国的合作，这些分歧可能会迎来解决。马克龙与英国建立“和平时期的军事合作”的前提是英国的实力足够强大，能在必要的时候做法国在欧盟改革上的后盾，而英欧之间的贸易协议要是过于偏向欧盟方面，或者一直无法敲定，都会导致英国在经济上陷入下滑的泥潭，长远来看，对英法之间的合作也是不利的。
英国如果选择进一步加深与法国的合作，从这两个方面看，都有利于英国争取到“世界大国”的地位，毕竟与和欧盟在贸易协定上继续谈判比起来，法国的要求更为平等，也更像两个独立主权国家间合理的外交关系。
综上所述，马克龙给脱欧后的英国写的这封“情书”有可能成为英国完成自己“独立大国”计划的一个推动力，对英国与美国、欧盟的关系也有一定的积极意义，或将成为英国的一次新的机会。1
（作者简介：付博锐，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1参考资料：
‘The UK and the USA_ An un-special non-relationship_’, by Professor Jonathan Clark
A letter from Emmanuel Macron to the British people _ Élysée
‘Emmanuel Macron’s Love Letter to Britain’, by Professor John Keiger – Politeia
英欧关系的三种前景_桂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