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鳕鱼战争”，平民主义，“两种”英国
为了在2020年底之前顺利完成脱欧过渡，英国近期已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同欧盟，美国等经济体的贸易谈判，其中尤其令人瞩目的是英国在面对其“海域控制权”时展现出的强硬态度。早在2020年1月29日新的渔业法案被呈送议会之时，英国便告知欧盟其船只将失去在英国海域从事捕捞作业的权利。不仅如此，2月初英国还打算增加其海域巡航舰的数量，以加强对其海域的管控。同时，面对欧盟的一再询问，英国虽仍旧坚称想要与欧盟保持友好互利的合作，但实际上却毫不让步，至今未给欧盟任何承诺确保他们的渔船今后还可以在英国的海域从事捕捞作业。
诚然，渔业的繁荣对于英国经济的进一步发展非常有利，但即便如此，其在英国经济中的占比却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举足轻重。以非支柱产业作为“投名状”与欧盟建立有好的合作关系从表面上看来对英国后脱欧时代的经济平稳发展百利而无一害，那么究竟是什么使得英国在面对与欧盟“共同开发海域”时表现得如此抗拒呢？要理清这背后的原因，须得先将时针倒转回20世纪。
一、 “鳕鱼战争”中“失落”的前海洋霸主
20世纪50年代至20世纪70年代，英国与冰岛曾爆发过多次渔业冲突，令人惊讶的是，即使英国的经济和军事实力都远强于冰岛，但每一次的冲突都会以英国让步作为结束。
这种情况自然也引起了学者们的注意，在多年来对“鳕鱼战争”的研究中，许多观点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造成“鳕鱼战争”结果的原因至少有以下三个：首先是英国与冰岛在“鳕鱼战争”时期面对的国内公众压力无法相提并论，渔业是冰岛的支柱产业，如果无法捕捞到足够的鳕鱼，冰岛人的生活将会陷入窘迫，而在英国，依靠渔业维生的人只占到很小的一部分。因此，当年冰岛政府面临的压力几乎来自全国，而英国政府面临的压力却只有国内的一小部分。其次是冰岛的综合国力与英国相差甚大且同为北约成员国，在这样的情况下英国的反制举措很容易被视为“恃强凌弱”而引起其他北约成员国的不满。最后是冰岛的政治文化中带有强烈的民族主义色彩，其政客在为国家谋利时也相当激进，相比之下，英国偏向权衡的政治风气就使得其以渔业利益换取国防利益的举动显得更加顺理成章。
如今，英国加强其海域巡逻，拒绝欧盟渔船进入捕捞且在谈判时立场相当坚定的表现，都展露出其相当不愿意重蹈“鳕鱼战争”覆辙的想法。然而，这种想法的产生在很大程度上却并不是由于英国在“鳕鱼战争”上做出了妥协从而颜面尽失，需要在多年之后通过在脱欧过渡谈判中坚守其“海域控制权”来进行自证或是报复，而是英国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拥有”了同当年冰岛十分类似的“优势”。
二、平民主义中的后脱欧决策
2020年2月7日，一群德国议员在与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进行贸易磋商之后满怀忧虑地离开了英国。德国绿党党魁罗伯特·哈贝克（Robert Habeck）表示：“鲍里斯完全不想考虑接受欧盟与工作，环境等相关法律法规，但欧盟却又必须要保证其单一市场的地位和优势，无协议脱欧的可能性仍然很高，甚至可以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高。”同时，德国外事委员会主席罗特根（Norbert Röttgen）更不留情面地指出英国现在仍然在“适宜的政策”和“面向英国国内观众的花言巧语”中摇摆不定。
从他们的话中可以读出英国在进行后脱欧时期的决策时非常明显地带有“迎合”民众的成分。民众的意见在英国脱欧的整个进程中都起着相当关键的作用，从2016年的公投，到2019年底的大选，民众参与英国脱欧的热情从未消退，甚至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英国政府对脱欧决策的制定，在针对渔业与欧盟进行谈判时，英国一再强调要在“主权平等的前提下与欧盟进行贸易上的友好合作”就是一个相当典型的例子。英国脱欧派民众对“主权”的重视源自其内部在近年来由于全球的平民主义浪潮而逐渐增强的民族主义情绪，这种逐渐增强的民族主义情绪使得英国政府在与欧盟谈判的时候对涉及“主权”的问题尤为重视。除此之外，由于平民主义并不单单只存在于某一特定行业，任何受到平民主义影响的群体都会产生或多或少的民族主义情绪叠加，这就造成英国政府在进行贸易谈判，特别是在进行与渔业这种涉及“主权”问题相关的谈判时面对的公众压力比其当年在“鳕鱼战争”时期面对的压力要大得多。
罗特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提到：“在今年年底之前可能很难看到英国切实可行的应对，毕竟这些‘切实可行的应对’意味着丢脸。”罗特根的话充分表现出英国政府目前“骑虎难下”的局面，但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却并不完全是他认为的“丢脸”，“丢脸”对于英国政府而言只不过是所有后果里面较为无关紧要的一个，真正让他们左右为难的是民族主义情绪的蔓延造成的公众压力。
三、“两种”英国的较量
在看待英国对待渔业问题的强硬态度时，不乏观点认为这是当年“鳕鱼战争”的后遗症，即英国需要通过加强海域巡逻，禁止欧盟渔船进入捕捞等一系列行为来弥补自己多年前在与冰岛的较量中的失败，同时预防欧盟像当年的冰岛一样“侵占”英国的渔业利益。虽然英国确实不愿意再一次陷入当年的窘境，但断定其所作所为全为“鳕鱼战争”后遗症的说法却算不上十分准确，这种现象的出现从更深层次来讲是由于英国在平民主义的浪潮里难以保持“鳕鱼战争”时期那种“冷漠的理智”。
欧盟需要英国做出一些妥协来交换其贸易政策对英国的友好，从而最大程度地降低脱欧对整个欧洲经济的负面效应，这实际上是一种双向的让步，如果英国政府继续保持强硬，且要求欧盟单方面迁就英国的一切要求，那么双方在后脱欧时期势必会因为互不相让而持续产生摩擦，出现无协议脱欧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由此可见，对于英国政府本身而言，更加冷静地思考在渔业问题上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是否有必要非常重要，“让欧盟在英国海域与英国一起共同开发渔业资源对双方的经济影响如何”，“英国能够通过捍卫海域‘主权’的方式得到怎样的利益”以及“选择‘主权’放弃欧盟的贸易优惠政策会有哪种结果”也都是英国政府需要再进一步考虑的。
当然，英国政府目前的强硬态度是否只是一种谈判策略，最终目的仍旧是为了逼迫欧盟让渡更多利益，从而使英国在顺利过渡之后拥有更多经济优势，我们不得而知。仅从当下的情形看来，英国政府似乎还未从平民主义带来的影响中完全挣脱出来，“两种”英国依然在进行着无声的较量，而较量的结果需要进一步的观察。1
（作者简介：李征宇，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1参考文献：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0/feb/06/german-mps-taken-aback-boris-johnson-hardline-brexit-trade-talks-rhetoric
https://www.theguardian.com/business/2020/feb/05/uk-to-strengthen-sea-patrols-to-ward-off-post-brexit-fishing-wars
Sverrir Steinsson (2017), Neoclassical Realism in the North Atlantic: Explaining Behaviors and Outcomes in the Cod Wars, Foreign Policy Analysis (2017) 0, 1–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