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脱欧”时代的英美“特殊关系”与中英关系新契机

发布时间： 2020-06-12 浏览次数： 589

关键词：脱欧；特殊关系；中英关系

“特殊关系”(special relationship)是英、美两国官方谈到彼此关系时最常用的说法。英美两国的历史渊源不必赘述，仅“特殊”(special)一词的英文释义，也包含着“不同寻常，更好”的意义。一些声音认为，后“脱欧”时代的英国会转而重视“英美特殊关系”。然而笔者认为，后“脱欧”时代的英美“特殊关系”处于转型期，英国也不会再“唯美国是从”。首先，近年来，尤其是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后，英美两国积累的外交争议未能良好解决。其次，英美争议的根源，在于后“脱欧”时代的英国与美国对外战略目标的根本差异。最后，后“脱欧”时代，英美“特殊关系”的转变，恰为中英关系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机。中国应利用英国历来“务实”的对华态度，以同样“务实”的态度，主动加强双边合作，提升中英关系。

当下英美关系真的“更好”吗？

虽然在公开场合，英美两国表面上维持“友好”，但近年来英美双方积累了为数不少的外交争议，且未能得到解决，致使英美两国关系处于紧张局面，英美“特殊关系”并未展现出“更好”的一面。

2016年4月，英国脱欧公投辩论正酣。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访问英国，在英国外交部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奥巴马为“脱欧”泼一盆冷水，称：“如果英国选择公投脱欧，任何与美国的贸易谈判都要排在队伍后面。”奥巴马的表态受到“脱欧派”的批评，其中包括现任外交大臣多米尼克·拉布：“他（奥巴马）认为英国留在欧盟符合美国的利益，但符合美国政客利益的事未必对英国有利。脱欧后我们希望开展更多的国际合作，欧盟无法实现这一目标。”英国政界，尤其是“脱欧派”，已清晰认识到英国之余美国的“战略价值”。

英国公投“脱欧”后，特蕾莎·梅接任首相，同期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2017年1月，特蕾莎·梅成为特朗普上任后首位到访华盛顿的外国元首。然而，梅和特朗普的关系日趋不合。2017年6月，特朗普因不满英国民众抗议，推迟对英国的国事访问。此后，双方又数次在推特上“交锋”，如2017年11月梅批评特朗普在推特转发英国“极右翼”视频，2019年7月梅再次批评特朗普对美国众议员的种族主义言论。2019年7月，因批评特朗普“笨拙、无能”的邮件泄露一事，英国驻美大使金·达洛克被迫辞职。特朗普直接攻击金·达洛克，称其“非常愚蠢”(very stupid)，同时批评特蕾莎·梅“傻”(foolish)。而金·达洛克辞职后，英国驻美大使的职位一直空缺，直到近日才由前英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凯伦·皮尔斯填补。特蕾莎·梅任期内与特朗普的交恶，使英美关系受到连累。

不少声音认为，相比特蕾莎·梅，新任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与特朗普间的友好态度，有助于缓和英美关系。然而仅接任半年有余，鲍里斯·约翰逊及其政府与美国的关系已经多次受到挑战。2019年8月，一美国情报人员的妻子安妮·斯库拉斯在英国驾车肇事，导致19岁的哈里·邓恩身亡。此后，斯库拉斯以“外交豁免权”逃回美国。此事在英国民间引起极大愤慨。而英国方面申请引渡安妮·斯库拉斯被特朗普和蓬佩奥拒绝，更是加剧了英国对特朗普政府的不满。近日，美国政府宣称安妮·斯库拉斯是美国“前情报人员”，继续意图为其开脱。鲍里斯·约翰逊和外交大臣拉布仍未能较好解决此事。

今年1月初，特朗普下令刺杀伊朗将军苏莱曼尼。事后，英国并未直接支持这一举动，而是与德、法一道呼吁缓和局势。英国防务大臣本·华莱士在接受《星期日泰晤士报》专访时，更是开诚布公地表示英国不能继续在防务上完全依赖美国：“在2010年，我们假定会一直成为美国的盟军的一部分，未来我们不再会如此。”

1月底，英国允许华为部分参与英国5G网络的建设。此前，美国一再警告英国，切勿允许华为参与5G网络建设，并派遣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博尔顿到伦敦游说。最终英国选择独立判断，并没有唯美国马首是瞻。这一举动引起美国和特朗普本人的极大不满，据《金融时报》报道，特朗普在与鲍里斯·约翰逊通电话时大发雷霆。此外，英国还计划设立“电子服务税”以扩大财政收入。此税使美国科技巨头列为目标，引发美方的不满。

综合上述英美两国间的诸争议，近年来英美两国“特殊”关系并未“更好”。而英美领导人的更迭及其私人关系都未能改善两国的紧张关系。英美两国关系紧张的根本原因，在于英国“脱欧”背后“全球英国”战略和特朗普代表的“美国第一”战略之间的分歧。

“全球英国”与“美国第一”的根本分歧

虽然英国民众支持“脱欧”的理由不一，但由前“脱欧派”领导的英国新政府，将“全球英国”作为新时代英国的愿景。“脱欧”的三大目标服务于“全球英国”愿景的实现：第一，夺回控制权(Take back control);第二，实现英国的潜力(Unleash Britain’s potential);第三，离开欧盟但不离开欧洲(Leave the EU, not Europe)。具体解读，“夺回控制权”意味着恢复英国独立主权国家的地位，按照英国国家利益独立思考，独立决策，不受超国家机构的直接管辖，亦不受他国意志的干涉。“实现英国的潜力”，一方面在于倡导国际自由贸易，另一方面在于积极参与国际组织，开展“多边外交”。“离开欧盟但不离开欧洲”，则承认英国的地缘政治基础，即英国是“欧洲国家”。与欧洲的临近，意味着英国与欧洲大陆国家仍是安全、防务共同体。

“霸权”是美国外交战略的根本意图，特朗普及其“美国第一”的口号更是将其彻底暴露。干涉别国内政、掀起贸易战和军事干预是特朗普政权推进霸权的三大手段。近期英国与美国的外交争议，便是英国外交战略目标与美国推进霸权三大手段的直接冲突。

美国高调介入华为参与英国5G网络建设一事，试图以警告的口吻阻止一项“技术性决定”，显然干预了英国内政。而英国方面恰将华为一事作为摆脱唯美国是从，展示独立自主决策的好机会。特朗普上台后，以保护美国利益为由掀起贸易战，尤其是针对中国的贸易争端。贸易战显著影响世界经济增长，不利于世界经贸合作。近日鲍里斯·约翰逊在关于英欧贸易谈判演讲中，在回顾英国贸易立国传统，倡导全球自由贸易的同时，不忘批评“贸易保护主义”在世界抬头的趋势，直接点名华盛顿（美国）。可以预见，英国美国自由贸易协定短期内难以实现。特朗普下令刺杀苏莱曼尼，美国再次直接通过军事手段干预中东局势。事后，英国第一时间与欧洲国家站在一起，共同敦促缓和局势，批评美国威胁区域稳定的危险行为。英国防务大臣的表态，质疑了“盟友”美国的可靠性，明确英国减轻对美国防务依赖的目标。鲍里斯·约翰逊则表示，希望各方合作达成新的“伊朗核协议”，并开玩笑将其称为“特朗普协定”。

综上分析，后“脱欧”时代，英美两国的外交战略目标发生全面冲突，英国在经济、政治、防务等领域将不再“唯美国是从”，而是采取更独立、更符合英国国家利益的决策方式。可预见，英美“特殊关系”的紧张局势仍将持续。这恰好为中英关系的发展带来新的契机。

后“脱欧”时代“英美特殊关系”转变背景下的中国契机

回顾新中国与英国外交历史，从最早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到和平解决香港问题，英国一直以相对务实的态度处理对华关系。因此笔者认为，中国应当以同样务实的态度，抓住后“脱欧”时代的英国与英美“特殊关系”变化提供的机会，积极发展中英关系，在正视中英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不同的前提下，主动对接“全球英国”的愿景，充分利用英国的国际影响力，在中美“大国博弈”中获得更多优势。

在经贸合作方面，英国“脱欧”后，不再受到欧盟法规的限制的英国，正在积极推进与多个国家的自由贸易谈判。与以“贸易保护主义”为纲，掀起贸易战的美国不同，中英双方均倡导自由贸易。“脱欧”后的英国无需再作为欧盟的一部分与中国进行自由贸易谈判，双方可积极接触，尽早达成适合双方国情的自由贸易协定。中国有更多机会参与到英国的投资、贸易、基础建设等领域，向英国输出中国发展的成功经验。另一方面，中国可积极吸收英国在金融、科技、教育、文化产业等领域的经验。

在重大国际问题方面，中英均提倡“多边外交”。在美国“孤立主义”的战略下，中英应加强在国际组织的合作，积极参与全球治理机制，共同促进地区和平稳定，应对气候变化等人类共同挑战。在与英国成功合作的基础上，中国便可积极利用英国的世界影响力，为当今世界的国际合作提供“正面教材”，在中美“大国博弈”中赢得更多支持。¹

（作者简介：王弘源，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1参考链接：

https://www.theguardian.com/politics/2016/apr/22/barack-obama-brexit-uk-back-of-queue-for-trade-talks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17/jan/27/theresa-may-white-house-visit-donald-trump-nato

https://www.nytimes.com/2017/01/27/world/europe/theresa-may-trump.html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17/nov/29/donald-trump-theresa-may-tweet-uk-us

https://globalnews.ca/news/4332728/donald-trump-theresa-may-sue-european-union-brexit/

https://www.brookings.edu/blog/order-from-chaos/2019/06/01/how-trump-undermined-theresa-may/

https://www.politicshome.com/news/world/united-states/donald-trump/news/105196/jeremy-hunt-hits-out-%E2%80%98disrespectful%E2%80%99-donald-trump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theresa-may-condemns-completely-unacceptable-donald-trump-tweets-amid-us-racism-row/

https://news.sky.com/story/theresa-mays-experience-of-donald-trump-a-warning-for-her-successor-11763746

https://www.nbcnews.com/news/world/trump-blasts-theresa-may-interview-day-meeting-british-pm-n891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