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欧主义”的历史根源

疑欧主义是指对欧盟和欧洲一体化持怀疑和不信任的态度与立场。英国是疑欧主义的大本营，这与英国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传统有关。

首先，英国的“岛国心理”成为疑欧主义滋生的文化土壤。英吉利海峡这道天然屏障将英国与欧洲大陆分离，使英国形成保守、多疑、缺乏安全感、排外等岛国心理。历史上英欧之间的战争记忆强化了英国的“岛国心理”，造成英国对欧洲大陆的排斥感。从诺曼征服到拿破仑战争，从一战到二战，英国与欧洲大陆之间充斥着侵略与反侵略的历史记忆。无怪乎，2016年2月12日卡梅伦在德国汉堡演讲时坦言：“我们带有岛国的特点，独立、直率、对捍卫主权以及为我们存续百年的国家机构提供良好服务充满激情”。

其次，英国的渐进改革与议会主权至上的政治传统，成为疑欧主义滋生的政治土壤。英国自中世纪以来，王权与议会的斗争不断，后经1688年“光荣革命”与19世纪议会改革，形成了渐进改革与议会主权至上的传统。这一传统塑造了英国重实用、渐进、经验与怀疑的外交风格。英国对欧外交的准则是“一种基于经验上的渐进式合作，而不是纵身跃入黑暗中”的激进式融合。英国一直对欧盟持功利主义的态度，将欧盟视为一个可以从中获利的自由贸易区。随着欧洲政治一体化议程的加快，英国主权受到威胁，这与英国议会主权至上的观念相冲突，此举激起英国对欧盟的怀疑与抵触心理。

最后，经济利益的考量，成为疑欧主义滋生的经济土壤。伦敦作为全球金融中心，英国政府坚决捍卫英国在金融服务业中的地位，而欧洲金融一体化对英国的金融经济构成严峻挑战。加之，英国的自由市场经济制度与欧陆多数国家的“社会市场经济”有很大不同，所以英国自然而然地在制度上反对欧盟的金融监管，认为那是束缚英国金融业发展的“紧箍咒”。

不论是英国的岛国心理，还是政治、经济的现实考量，都成为英国疑欧主义盛行的原因。从根本上说，疑欧主义是英国维护自身利益的历史逻辑，也是英国经验与功利传统在欧盟问题上的具体呈现。

“疑欧主义”的复兴

近年来，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与金融海啸对英国经济造成严重影响，而且英国国内族群矛盾暗涌、社会治安严峻，加之欧洲难民危机的冲击，这种内外交困的局势为英国疑欧主义的复兴提供了契机。

欧盟深陷金融危机、债务危机、难民危机的困境，使得英国对欧盟的不信任感与疑欧情绪日渐增长。在欧元问题上，尽管英国一直未加入欧元区，但在工党政府后期英国加入“欧洲金融稳定机制”，为欧盟救助陷入危机的爱尔兰、葡萄牙开了绿灯。卡梅伦上台后，英国明确拒绝参加欧元区救助资金“欧洲稳定机制”，不愿为欧洲的失败政策埋单。在贸易问题上，近年欧洲大陆经济不景气，在英国对外贸易份额中的比重逐年下降，这就迫使英国重新寻找对外贸易的突破口。据统计，2008年到2015年英国对欧盟整体的出口年均负增长0.7%，对非欧盟国家出口年均增长5.04%。英国在欧洲市场“无利可图”的现实，让英国的疑欧情绪更加强烈。

欧盟范围内的移民问题不利于英国经济复苏与社会稳定，直接影响英国的疑欧情绪。一项问卷调查显示，英国公众将移民问题作为英国社会面临的最大问题。三分之一的英国民众相信在英国本土出生的人和移民之间的紧张关系是造成社会分歧的最主要原因。移民涌入造成族群矛盾凸显，其中一个明显的例证就是2011年爆发的伦敦骚乱。自2004年欧盟东扩后，中东欧国家到英国的移民数量猛增。在经济不景气的时期，英国人担心大量移民涌入将抢走他们的工作、消耗英国福利保障，加重英国的经济困境。欧洲难民危机又雪上加霜，使得英国对欧盟的人口自由流动原则更加不满。

上述欧盟与英国面临的内外交困，助推英国疑欧主义的强势抬头。疑欧派希望英国脱离欧盟，以摆脱欧盟在货币、贸易与移民等问题上对英国的束缚。

图为5月11日在英国西南部城市特鲁罗拍摄的支持英国离开欧盟的标语。 新华社

英国脱欧公投的走向

英国脱欧公投可以说是疑欧情绪的一次升级和集中宣泄。脱欧派阵营以“英国退出欧盟可以生活得更好”为口号，煽动民意。留欧派阵营则强调通过谈判使欧盟做出必要改革，再以全民公投的方式决定英国是否留在欧盟。早在2月18至19日的欧盟峰会上，主张留欧的卡梅伦与欧盟各国经过近30小时的讨价还价，最终英欧就英国关心的移民、货币与政治一体化等议题达成协议。这份协议成为卡梅伦宣布举行公投的“定海神针”，然而超出卡梅伦预期的是，当前脱欧派和留欧派之间的民意支持率几乎不相上下。

英国与欧盟两方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命运共同体。对英国而言，脱欧不仅意味着失去欧盟单一市场的巨大好处，而且也会使苏格兰的离心倾向更为严重，从而加剧国内分裂。如此明朗的经济与政治利益，表明英国承受不起脱欧之重，这将最终决定英国公投的结果。另外，卡梅伦主张“留欧”，但并不代表“亲欧”。卡梅伦在此前的欧盟峰会上基本争取到英国民众关心的核心权益，使英国在欧盟内的“特殊性”地位获得公开认可。在此意义上，有学者认为，卡梅伦正大力引导一种新的“疑欧主义”力量。可以说，不论英国脱欧公投的结果如何，疑欧主义仍将继续影响英国与欧盟未来的关系走向。

（本文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初庆东。题图来源：网络）